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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童年,是浸在青石镇老槐树的树荫里长大的。那时我们家还是五世同堂,高祖林建业的摇椅总摆在院子里最阴凉的地方,曾祖林卫国的维修工具在墙角摆得整整齐齐,祖父林建国的公文包上总沾着淡淡的红薯粉香,父亲林建军每天下班都会给我带一颗水果糖。现在想起来,那些细碎的时光,像老槐树春天落下的花瓣,轻轻巧巧地,就铺满了我整个童年。
我最早的记忆,是趴在高祖的膝盖上听故事。高祖那时已经快九十岁了,头发全白了,像冬天落在树枝上的雪,可眼睛却很亮,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皱纹会挤成一朵花。每天下午,他都会搬着藤椅坐在老槐树下,我就攥着他的衣角,叽叽喳喳地缠他讲故事。他讲得最多的,是太爷爷那辈打铁的事 —— 说太爷爷当年为了保护铁匠铺,被土匪打断了腿,却还是用一只手撑着铁砧,把最后一把镰刀打了出来;说抗战时曾祖和祖父躲在地窖里,借着月光偷偷给游击队打造零件,生怕被日军发现。
“阳阳你看,” 高祖总爱指着老槐树的树干,“这树比你太爷爷的岁数都大,它见过咱们林家最难的时候,也看着咱们现在过好日子。” 说着,他会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用红纸包着的糖,剥开糖纸塞进我嘴里,甜丝丝的味道混着他身上淡淡的茶香,成了我童年最难忘的味道。有一次我问他:“高祖,您小时候也有糖吃吗?” 他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摇摇头:“那时候哪有糖啊,能吃上一口白面馒头就不错了。现在好了,咱们家不仅有糖吃,还有工厂,有汽车,都是托了建国和建军的福啊。”
曾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大多数时候都在院子角落的小屋里摆弄他的维修工具。他的手很粗糙,布满了老茧和细小的伤疤,那是几十年打铁、修机器留下的痕迹。我总爱蹲在他身边,看他用小锤子敲敲打打,把一块不起眼的铁皮变成一个小巧的铁盒,或是把一个生锈的零件打磨得锃亮。
“曾祖,您教我打铁好不好?” 有一次我拿着一根小木棍,学着他的样子在石头上敲,他停下手里的活,把我抱到腿上,拿起一把最小的锤子放在我手里:“阳阳还小,等长大了曾祖再教你。你看,这打铁和做人一样,得有耐心,还得有准头,不然打不出好东西。” 说着,他握着我的手,一起在一块废铁上敲出一个小小的印记。那天下午,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我们身上,曾祖的呼吸很轻,锤子敲在铁上的声音 “叮叮当当” 的,特别好听。后来,他把那块带着小印记的废铁打磨成了一个小铃铛,系在我的书包上,我每天背着书包上学,铃铛 “叮铃叮铃” 响,像是曾祖在跟我说话。
祖父是家里最忙的人,每天早出晚归,忙着公司的事。可不管多忙,他每周都会抽出一天时间,带我去镇上的集市。集市上特别热闹,有卖糖葫芦的,有耍杂技的,还有卖各种小玩意儿的。祖父总会先带我去吃一碗热腾腾的红薯粉,那是我们公司自己生产的粉条,煮在骨汤里,撒上葱花和辣椒油,香得我能连汤都喝光。
吃完粉,他就牵着我的手逛集市,遇到认识的乡亲,他总会停下来聊几句,问人家家里的庄稼长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有一次,我们遇到李婶,她正背着一筐红薯往集市上赶,祖父赶紧接过她的筐,笑着说:“李婶,这么重的筐,怎么不让孩子帮你背?” 李婶说:“孩子上学呢,我自己能行。” 祖父又说:“下次要是收了红薯,直接拉去公司,咱们给你算好价钱,不用这么辛苦往集市上跑。” 李婶连连道谢,我拉着祖父的手,觉得他特别厉害,像个大英雄。逛到最后,祖父总会给我买一个风车,红色的纸叶片转起来 “呼呼” 响,我举着风车在前面跑,他在后面慢慢走,阳光洒在我们身上,暖融融的。
父亲不像祖父那么严肃,他总爱跟我开玩笑。每天下班回家,他第一句话就是:“阳阳,今天在学校乖不乖?有没有得小红花?” 要是我得了小红花,他就会从公文包里拿出一颗水果糖奖励我;要是没有,他也不生气,会摸着我的头说:“没关系,明天继续努力,爸爸相信你。”
周末的时候,父亲偶尔会带我去公司。公司里特别大,有好多机器在 “嗡嗡” 转,工人们穿着蓝色的工装在忙碌。父亲会带我去车间,看红薯怎么变成淀粉,淀粉怎么变成粉条,还会让工人叔叔给我拿一根刚做好的粉条,热乎乎的,嚼起来特别筋道。有一次,我问父亲:“爸爸,咱们公司为什么要做这么多粉条啊?” 父亲蹲下来,认真地说:“因为咱们做的粉条好吃,能让好多人吃到,还能让乡亲们多赚钱,过上好日子啊。”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着父亲忙碌的身影,觉得他特别了不起。
晚上睡觉前,母亲总会给我讲故事,可我总爱缠着家里的长辈轮流给我讲。高祖讲过去的事,曾祖讲打铁的技巧,祖父讲公司的发展,父亲讲学校里的趣事。有时候,我们一家人会围坐在客厅里,高祖坐在摇椅上,曾祖和祖父坐在沙发上,父亲和母亲坐在我身边,大家一起聊天,聊过去的日子,聊现在的生活,聊未来的打算。客厅里的灯光暖暖的,老槐树的影子在窗户上轻轻摇晃,偶尔传来几声虫鸣,一切都那么安静、美好。
有一年春节,家里特别热闹,所有的亲戚都来了。桌子上摆满了好吃的,有公司生产的罐头和酱料,有从省城买回来的海鲜和水果,还有母亲做的红烧肉和饺子。大家围坐在一起,举杯欢庆,高祖站起来说:“咱们林家能有今天,不容易啊,靠的是一家人团结一心,艰苦奋斗。希望咱们林家的后代,能把这份精神传下去,让咱们林家越来越好。” 说完,大家都热烈地鼓掌,我也跟着拍手,心里觉得特别骄傲,因为我是林家人。
现在我长大了,离开青石镇去城里上学了,可每次放假回家,我都会先跑到院子里,看看那棵老槐树,看看高祖的摇椅,看看曾祖的工具,看看祖父和父亲的身影。老槐树还是那么茂盛,高祖的摇椅还摆在原来的地方,曾祖的工具依旧整齐,祖父和父亲还是那么忙碌,家里的一切都没变,还是那么温暖。
我的童年,因为有了五世同堂的家人,有了他们的陪伴和关爱,变得格外美好。那些和长辈们在一起的时光,像一颗颗珍珠,串起了我童年的记忆,也让我懂得了什么是家族的温暖,什么是亲情的可贵。我知道,不管我以后走多远,飞多高,青石镇的老槐树,还有家里的长辈们,永远都是我最坚实的后盾,永远都是我心里最温暖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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