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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兵书里的智慧（第1页）

暮色像块浸透了浓墨的绒布，慢悠悠地压在紫禁城的琉璃顶上。朱翊钧坐在毓庆宫的暖阁里，面前的紫檀木案上并排放着两本书 —— 一本是李太后送来的《孙子兵法》白话本，蓝布封皮上还沾着新印的油墨；另一本是缝在旧棉袍里的《权书》抄本，宣纸边缘已经被反复翻看磨出了毛边。

“万岁爷，该用晚膳了。” 小李子端着食盒进来，鼻尖立刻萦绕着糖醋鲤鱼的香气。御膳房今日做了道 “龙凤呈祥”，金黄的鲤鱼肚子里塞着切碎的鸡丝，浇着琥珀色的糖醋汁，是陛下往日最爱吃的。

朱翊钧头也没抬，指尖在《孙子兵法》的 “谋攻篇” 上划着：“放着吧。” 他的目光落在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这十六个字上，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解一道极难的算术题。

小李子把食盒放在案边的小几上，偷偷打量着陛下。这几日毓庆宫的灯总比往日亮得更久，案上的兵书换了又换，从《孙子兵法》到偷偷藏起来的《权书》，陛下常常一看就是大半夜，连冯公公送来的新制墨锭都用去了半盒。

“你看这里。” 朱翊钧忽然招手，把《权书》抄本推到小李子面前，指着其中一页，“苏洵说‘凡兵上义’，跟孙武说的‘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不是一个意思？”

小李子哪懂这些，只觉得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像天书，连忙躬身：“奴才愚笨，看不懂这些。不过听陛下这么说，定是一个意思。”

朱翊钧被他逗笑了，拿起笔在《孙子兵法》的空白处写下 “义” 字，笔尖顿了顿又添了个 “谋” 字。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光影，把那两个字照得忽明忽暗，倒像是活了过来。

他重新低下头，把两本书的书页反复对照。《孙子兵法》里 “上兵伐谋” 四个字旁边，被他用朱笔圈了三个圈；《权书》中 “善用兵者，不攻其所不守，不击其所不趋” 的句子底下，已经用墨笔划了两道粗线，墨迹透到了背面。

“原来如此。” 他忽然低呼一声，眼睛亮得像落进了星子。昨日张居正奏报蒙古部落遣使求购铁器，他还在犹豫该不该答应，此刻看着两本书里的句子，心里忽然敞亮起来 —— 这正是 “伐交” 的机会。

他伸手从案下的抽屉里摸出个巴掌大的牛皮本子，封面已经被磨得发亮。这是他专门用来记心得的小册子，里面画满了歪歪扭扭的地图和批注，最上面一页写着 “蒙古篇” 三个字，旁边还画了个简笔画的帐篷。

“对蒙古，先用互市伐交，再用战马换铁器伐谋。” 朱翊钧握着笔，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他们缺铁锅农具，我们缺良马，正好互换。但铁器要掺些废铁，战马要挑驽马先给，这叫‘示敌以弱’。”

字迹歪歪扭扭，有的字还缺了笔画 ——“掺” 字右边多了个点，“驽” 字的马字旁写得像条狗 —— 可那认真的笔触里，藏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郑重。

烛花 “噼啪” 爆了一声，溅出个小小的火星。朱翊钧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迹，又翻到 “倭寇篇”。那里画着艘简笔画的船，船边标着 “东南沿海” 四个字，是他听戚继光的部将说的倭寇动向。

“对付倭寇就不能用伐交了。” 他喃喃自语，笔尖在 “其次伐兵” 下面重重画了道横线。上个月福建巡抚的奏报里说，倭寇在泉州港烧杀抢掠，连三岁孩童都没放过，字里行间的血腥气透过信纸都能闻见。

他想起《权书》里 “彼骄我怒，然后可克” 的句子，在小册子上写下：“倭寇凶顽，当以戚将军的新军伐兵，再用火器破其船舰，断其退路。” 写完觉得不妥，又在 “伐兵” 前面添了个 “速” 字 —— 对付豺狼，哪能慢悠悠地讲交情。

窗外传来巡夜侍卫的甲叶摩擦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朱翊钧把牛皮本子塞进袖袋，小心翼翼地合上《权书》抄本，准备趁着夜色去御花园还棉袍。这些日子他摸出了规律，三更天巡逻的侍卫会换班，那半个时辰的空当足够他往返假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