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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德斯心中的不安并未因解释而消散,他再次看向罗迪那双被绝望和痛苦浸透、此刻却死死锁住他、充满无声恳求的眼睛,又转向达德斯副院长和霍恩海姆教授:“可是……你们一开始说‘可能要杀了他’,这又是怎么回事?既然不需要真的下杀手,为什么……”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困惑和一种对这种手段本能的排斥与不认同。
霍恩海姆教授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悲悯的无奈。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走到那台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庞大仪器旁,手指无意识地抚过那些闪烁的指示灯和冰冷的旋钮,仿佛在触摸一个即将苏醒的凶兽:“兰德斯,问题在于……这个‘精神潜行’的过程本身,对他而言,就是一种……极其残酷的酷刑,或者说,一场注定走向毁灭的消耗。”
教授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医者面对绝症时的无力感:“首先,经过科尔森的反复精神操控和利用,以及我们前期必要的……审讯手段,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本就岌岌可危,充满了各种精神创伤和恐惧的裂痕。
“而仪器和药物会进一步强行刺激他的脑部神经元,超量分泌激素和神经递质,这会解构他的表层意识,将他拖入一种类似‘清醒梦魇’的弥散而混乱的状态……这本身对于大脑来说就是接近毁灭性的负担……”
“然后,”霍恩海姆教授抬起头,看向兰德斯,眼神沉重,“我们四个人的精神力要像四把凿子,强行直接穿过他被解构的表层意识、‘潜入’他意识深处最脆弱的区域进行搜索、翻搅。这种外来力量的冲击和扰动,会对他那本就摇摇欲坠的精神内核,造成无法逆转的消耗和结构性损伤。”
他艰难地吐出结论:“结果基本是注定的——在这次‘精神潜行’之后,他的精神架构将彻底崩塌。最好的情况也是精神崩溃,意识涣散,变成一个对外界毫无感知的植物人。最坏的情况……则是神经回路全面萎缩,导致脑死亡。
“无论哪一种,都跟真正的最终死亡……相差无几了。”
霍恩海姆教授的描述像一桶冰水,从兰德斯的头顶浇下,瞬间冻结了他的心脏。他看着束缚椅上那个颤抖的身影——一个小偷,一个被利用的棋子,一个似乎罪不至死的可怜人——一股强烈的道德反胃感和无力感翻涌上来。
“我觉得……这样不对。”兰德斯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坚定,“他偷窃未遂,又被胁迫……虽然做了些错事,但本身并未给学院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为了追捕亚瑟·芬特,就要用这种粗暴的方式……彻底摧毁一个人吗?这是不是可以说是一种……量刑过重?”他直视着达德斯副院长,目光灼灼,寻求着哪怕一丝其他的可能。
达德斯副院长迎上兰德斯的目光,那素来刚毅的眼神中掠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波动。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同样低沉而充满重量:“兰德斯,我理解你的感受。我也……厌恶这种方式。它甚至违背了学院一直在教导你们的诸多信条。”
他坦承道,语气带着一种身居高位的疲惫,“但现实是冰冷的……亚瑟·芬特的存在,是一个持续扩大着的毒瘤。放任他,就意味着未来会有更多像罗迪这样的无辜者被卷入、被牺牲,甚至每一位兽园镇的普通居民都可能成为他下一个阴谋的祭品。”
“只有尽早抓住他,阻止他,才是避免更大悲剧的唯一途径。”副院长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目前,要撬开亚瑟·芬特藏匿线索的‘保险箱’,罗迪的大脑……是唯一可能的‘钥匙’。我们没有更多时间,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训练室内陷入一片死寂,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只有仪器内部发出的低沉嗡鸣,以及罗迪因药物作用而变得粗重、不规则、带着痛苦颤音的呼吸声在空旷中回响。拉格夫紧抿着嘴唇,戴丽则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两人脸上都写满了挣扎与凝重。他们理解任务的紧迫与必要,却也无法忽视眼前这条即将被碾碎的、卑微的生命所散发的绝望气息。
最终,兰德斯深深地、仿佛要将肺里所有空气都挤出去般吸了一口气。他看向霍恩海姆教授,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恳求:“好吧……为了抓住亚瑟·芬特,我们……开始吧。但是,霍恩海姆教授,”他加重了每一个音节,带着最后的坚持,“请您……尽全力!不到最后一刻,不到绝对必要的时候,请尽一切可能,不要把他的精神刺激到完全崩溃、不可逆转的程度! 哪怕……哪怕只留下一线渺茫的生机也好。”这几乎是他在这冰冷的现实铁壁前,能为这个陌生人争取到的最后一点微薄的仁慈。
霍恩海姆教授看着兰德斯眼中那份近乎天真的坚持和深藏的善良,心头猛地一软,喉咙有些发紧。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哎……好孩子。我……我答应你。我会尽我毕生所学,精确控制药物剂量和精神共振强度,尽量……稳住他最后一丝理智清明。我尽力……一定尽力。”承诺沉重,前路依然未卜。
随后,达德斯副院长、兰德斯、拉格夫和戴丽分别戴上了冰冷的金属制精神导引头环,让冰冷的触感紧贴额头。他们围绕着束缚椅上的罗迪坐成一圈,无形的精神回路悄然形成。霍恩海姆教授则站到了那台布满按钮、旋钮、指示灯和复杂屏幕的庞大仪器控制台前,旁边连接着数台精密药物输注泵,细长的导管另一端没入罗迪的手臂静脉。
教授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快速移动着,调试着参数,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口中念念有词,显得有些手忙脚乱,一会儿紧张地盯着屏幕上剧烈波动的脑电图图谱,一会儿又慌忙去微调药物流速的旋钮,仪器发出的低鸣仿佛是他心跳的伴奏。
“嘿!霍恩海姆教授!”拉格夫忍不住喊了一声,声音在寂静中格外突兀,“您……您这操作靠不靠谱啊?怎么……看着有点悬乎啊!”他可不想自己的脑子在这种冒险行动里出什么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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