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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刺鼻气味与一缕若有若无的草药香混杂在空气中,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彼此缠绕争斗,却又奇异般地达成了一种病态的和解,形成医疗区特有的气息。
窗外,是学院护盾过滤后的午后阳光,那光芒经过多重能量场的柔化、折射,失去了原本的锐利,变得慵懒而温和,柔软得像一捧温热的流金,缓慢地流淌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也漫过窗台,勾勒出空气中悬浮的、肉眼难以察觉的细微尘埃。
在这片静谧得只剩下生命体征监测仪规律滴答声的空间里,兰德斯眼皮沉重地颤动了几下。他的意识如同深海万丈之下的一艘沉船,正一点点挣脱那冰冷、粘稠、吸附力极强的黑暗淤泥,抗拒着巨大的水压,以一种极其缓慢而又不容阻止的姿态,向上浮升。
这个过程漫长而艰辛,每一寸的上浮都伴随着脱离混沌的撕裂感。视野先是模糊一片,只有色块和光晕疯狂旋转,继而才像是焦距被一点点拧紧,缓慢地凝聚起来。
最先清晰起来的,是医疗区病房那颇具代表性、泛着柔和而不刺眼白光的金属条纹天花板,那些整齐排列的条纹内里似乎有微光液体流动,构成了某种简单的安抚性法阵基础。
“啊!醒了醒了!他醒了!”一个清晰的女声骤然响起,打破了病房的沉寂,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和一种如释重负的轻快,仿佛一块悬了很久的石头终于落地。
这声音像是一把钥匙,进一步旋开了兰德斯混沌的意识之锁。他微微偏过头,颈部的肌肉传来一阵轻微的酸涩感。
视线逐渐对焦,他看见戴丽正俯身关切地凝视着他。她似乎一直守在这里,秀气的眉头此时像是终于得以舒展开来,不再紧蹙。那双平日里总是冷静、甚至时常带着一种审视般锐利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真真切切、毫不作伪的担忧,暖融融的目光几乎要将他包裹起来。
几乎就在他看清戴丽的同一瞬间,在他另一侧的耳边,拉格夫那个极具穿透力和辨识度的大嗓门紧跟着就炸开,猛烈冲击着他的耳膜,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巨石:
“哇靠!兄弟!你可算是醒了!!”
拉格夫的庞大身躯带着一股劲风几乎是整个扑过来的,阴影瞬间笼罩了兰德斯小半张床。
他那蒲扇般宽厚、指节粗大的手掌,带着他特有的、不容置疑的热情和几分莽撞,一把用力揽住兰德斯的肩膀,还结结实实地、毫不留情地摇晃了好几下,晃得兰德斯床架都在轻微作响,“你都躺了!知道吗!躺了快整整一天了!知道哥几个多担心吗?心跳血压倒是稳得像王八,可就是不睁眼!我们还以为你脑浆子都被那见鬼的小星星仪式给抽得干干的了呢!差点就去找霍恩海姆老头拼命了!”
“拉格!你轻点!”戴丽立刻嗔怪地拍开拉格夫那只肆无忌惮的手,发出清脆的响声,“兰德斯才刚醒,意识都没回笼,能经得起你这头蛮熊这么折腾吗?”她转向兰德斯,语气瞬间柔和下来,“兰德斯,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头晕吗?恶心吗?”
“哎呀,戴丽你就是太紧张,婆妈得跟什么似的,”拉格夫浑不在意地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雪白得过分的牙齿,但还是依言收敛了些许力道,只是大手仍搭在兰德斯肩上,“霍恩海姆教授和达德斯副院长他俩轮番来看过,拍着胸脯保证了的!他就是纯粹的精神力消耗过度,像在脑子里跑了十万公里的马拉松。身体上么,屁事没有,连个油皮都没蹭破!说是只要睡饱了,补充足了,自然就活蹦乱跳!你看,这不是精神头儿挺好嘛!”他说着,又习惯性地、表达亲昵般地拍了拍兰德斯另一侧肩膀。
兰德斯被这接连的又晃又拍打弄得一阵头晕目眩,眼前的戴丽和拉格夫似乎都出现了重影。他深吸一口气,手臂在身下用力一撑,试图把自己从柔软的床铺里撑坐起来。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额角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手臂也有些发颤。戴丽见状,连忙伸手稳稳扶住他的背,另一只手敏捷地将几个柔软的靠枕垫到他腰后和颈下,帮他调整到一个相对舒服的半坐姿势。
就在这时,额角深处传来一阵熟悉的、细微却尖锐的抽痛,像是一根冰冷的针探入脑髓,轻轻搅动了一下。兰德斯下意识地蹙紧眉头,张开因干渴而有些粘黏的嘴唇,声音里带着刚苏醒时特有的沙哑和虚弱,问道:“那个事情……后来……怎么样了?”他的目光在戴丽和拉格夫之间移动,带着询问。
“哦!后来嘛?后来就顺利得很啦!简直像开了顺风船!”拉格夫抢着回答,脸上兴奋得放光,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你是没看到!达德斯副院长和老院长他们简直是神速!效率高得吓人!他们把你和副院长拼了老命带回来的那个记忆碎片——就是那个藏着‘老铸铁厂’位置的线索——精准无比地提取出来了!那玩意儿复杂得跟一团乱麻似的,据说好几个专精精神操作的教授联手使用了很复杂的仪器才把它剥开,还没损伤核心信息!”
拉格夫喘了口气,语速快得像连珠炮:“现在学院卫队和镇卫府的联合人马,还有首府特地派来的皇家秘探和战斗法师高手,再加上咱们学院能调动的所有教授和精锐学生,这会儿估计全他妈挤在中央战术室里,人声鼎沸,嗷嗷叫着,就等帕凡院长最后一声令下,立刻就能扑出去,直捣黄龙,端了亚瑟·芬特那个该下地狱一百次的杂碎混蛋的老窝!行动代号‘龙之怒’,听听,多霸气!帕凡院长亲自挂帅坐镇指挥!哈哈,这下可有那混蛋好瞧的了!让他嚣张!”
“这消息……确实很好。”兰德斯点点头,这个关键的进展让他精神振奋了些许,仿佛注入了一剂强心针,连额角的抽痛都似乎减轻了半分。但心头始终沉甸甸地压着一件事,一件比行动本身更让他牵挂的事。他目光扫过两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声音也提高了一些追问:“不过我是想问……具体细节先放放……罗迪……罗迪现在怎么样了?他……他……” 那个在精神领域的虚无黑暗中彻底崩解、最终又被那不可思议的、源自未知的璀璨星光强行重塑的身影,在他脑海中反复闪现,挥之不去。那瞬间的破碎与重生,带来的震撼和疑问实在太过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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