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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旧地新筵（第2页）

下午五点，东华酒楼最大的包间“锦绣厅”里，已是人声鼎沸。正如所料，石油子弟小学的同学们几乎到齐了。因为是从小光屁股长大的情谊，即便多年未见，也丝毫没有生疏感。大家拍着肩膀，大声叫着彼此的外号，回忆着童年的糗事，畅谈着各自的现状，气氛热烈得几乎要掀翻屋顶。股市的狂热、工作的烦恼、生活的琐碎，都成了佐餐的谈资，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热气、酒香和一种毫无芥蒂的、喧闹的亲切感。

我穿梭在人群中，应酬着，笑着，内心那份从江南带回的孤寂和伤痛，似乎被这久违的、质朴的热情暂时冲淡了一些。

我注意到佳佳她和旁边的女同学低声交谈着，声音柔和，偶尔笑起来，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在那片喧嚣的背景音中，她的存在，像一道安静而温暖的光。

酒过三巡，气氛更加活跃。我找了个机会，低声对坐在身旁的hello使了个眼色，凑过去低声说：“帮个忙，去悄悄问问佳佳，现在……有对象没？”

hello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个了然又带着点促狭的笑容，冲我挤挤眼，转身就凑到佳佳那边去了。我看着他们低声交谈，佳佳的脸似乎微微红了一下，然后轻轻摇了摇头。hello转过头，对我做了一个“搞定，没有”的手势。

那一刻，一股莫名的勇气，混合着聚会带来的微醺感和对温暖的本能渴望，涌上心头。趁着大家闹哄哄地互相敬酒、场面有些混乱的间隙，我端起酒杯，挪到佳佳旁边的空位上坐下。

周围的喧闹仿佛成了模糊的背景音。我侧过头，看着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的侧脸，深吸了一口气，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认真地说：“佳佳，刚才听hello说……你现在一个人。我……我也一样。我们，试试看，行吗？”

我说得有些直接，完全没有往日对待感情时的犹豫和复杂。仿佛卸下了所有沉重的包袱，只剩下最纯粹的、想要靠近一份简单温暖的渴望。

佳佳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直接，她猛地转过头，眼睛微微睁大，惊讶地看着我。她的脸颊迅速飞起两抹红晕，眼神中有错愕，有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悸动。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仿佛在判断我话语里的真诚，又像是在审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周围同学们的划拳声、笑闹声、酒杯碰撞声，都仿佛被隔绝开来。终于，她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颤了一下，然后用极轻极轻的声音，几乎像叹息一样，说：“……试试就试试吧。”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激动人心的承诺，只有这简单朴素的六个字。却像一道温暖的阳光，瞬间穿透了我从江南带回来的、厚重阴冷的云层，直直地照进了我那片荒芜冰冷的心田。

那一刻，我知道，有些东西，开始不一样了。这场原本为了告别过去、疗愈伤痛而参加的聚会，竟意外地为我开启了一扇通往未来的、充满希望的门。佳佳，她的存在不像慕容婉那般如江南烟雨般深邃缠绵，也不像萧箐那般如朗姆酒般炽烈迷离。她更像是一片广阔而宁静的天空，能包容所有的云卷云舒；也像一片深邃而温柔的大海，能沉淀所有的波涛汹涌。在她面前，我无需伪装，无需解释，只需做回那个最真实、或许也是最破碎的自己。

聚会散场时，已是深夜。我主动提出送佳佳回家。冬夜的寒风依旧刺骨，但我们并肩走在挂满红灯的街道上，却似乎感觉不到太多寒意。我们没有多说话，只是静静地走着，一种微妙而安心的氛围在我们之间流淌。送到她家门口，她回头对我笑了笑，说：“路上小心。” 我点点头：“嗯，快进去吧，外面冷。”

看着她走进单元门的背影，我站在清冷的夜空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抬头望去，城市的灯火与稀疏的寒星交织在一起。江南的旧梦依然刻骨铭心，那蚀骨的痛楚并未消失，但此刻，心中却悄然生出了一丝新的、微弱却坚定的力量。今夜，来自生命起点处的温暖记忆和一份朴实的新生情愫，如同冻土下悄然萌发的种子，带来了一种不同于激情、却更显绵长坚韧的力量。

回到那间空旷却不再那么死寂的家中，我没有开灯，径直走到书桌前。手指拂过那本记录着江南往事的笔记本，封皮冰凉。但这一次，我没有陷入回忆的泥沼。我拿起笔，在笔记本崭新的一页上，郑重地写下了今天的日期，以及一行字“2007年2月15日，夜，东华酒楼。记忆复活，如见故土。遇见一片天空与海洋，或许，可栖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