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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初的几个月,也就是阿玛莱特先生的案子还没有开庭的时候,作为除霍姆斯之外和阿玛莱特接触最为密切的人,艾玛受到过好几次警方的询问。她每次不得不从工作岗位上离开的时候都能感觉到到不少同事的视线就黏在她的后背上,窃窃私语如同小时候所惧怕的那种藏在床底下的影子一般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蠕动。
因为所有人都会好奇:一个人成为杀人犯之前到底有没有征兆呢?他是否与别人不同,是更加残暴还是更加疯狂?他曾泄露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如同小说的伏笔一样,在真相被揭露的时候令人感觉到毛骨悚然?
显然,他们认为艾玛会是那个知情人,因为她是阿玛莱特的律师助理,他们一天快有十个小时共处一室,艾玛理应对他心中的黑暗念头心知肚明。
她理应知道对方的诡异之处,读懂藏在人类表皮之下的黑暗色调;他们是跟杀人犯打交道的律师,她闻到那种气息的时候就应该知道真相。
甚至就连负责此案的警官可能也这样认为。负责这起未遂的谋杀的是WLPD的巴特·哈代警官,艾玛每次见到他都觉得他的目光更加疲惫。她曾很多次对着这位警官说“不,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想要杀斯特莱德先生”或“不,他什么都没跟我说过”之类的话,然后对方慢慢地点头,好像正把千言万语藏在心底。
艾玛也有另外一个答案哽在喉咙里,并没有说出口。
她没法说自己看见赫斯塔尔·阿玛莱特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个人的心里藏着什么东西,在跟越来越多的亡命之徒打交道之后,她心里的念头愈发清晰。她不能把这话说出口,因为直到真相大白之前,她都不知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那就好像是你走过墓地,墓地里的荨麻就在你的衣角留下被尖刺刮破的痕迹,你在黑夜里穿梭,黑夜就在你的头发下面留下没法驱散的影子。他身上的某种气质指向一个可怕的来源,而艾玛本人并不知道来源在何处。
她也不在乎那来源在何处,她在乎的是A&H律师事务所能给她最富有挑战性的案子和最激动人心的庭审现场,除此之外,她当然礼貌地学会不去探究别人的隐私。
本来事情会这样过去的,这里可是维斯特兰,什么奇怪的凶案都曾发生过,站在这个角度上来讲,一个辩护律师在成功结案的第二天杀了自己的委托人不算是什么大事。
——只不过是问询和躲避记者的骚扰,还有应付那些把阿玛莱特的办公室翻了个底朝天的罪证实验室勘查员,最开始律所的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
但是到了五月中旬,《维斯特兰每日新闻》上刊出了一篇新的报道,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有关人士”信誓旦旦地向报社记者指出,赫斯塔尔·阿玛莱特就是维斯特兰钢琴师。
或者用一种更加直观的语言描述这件事对律所的影响:A&H律所的合伙人不止谋杀过一个事务所的客户。
如果说这篇报道出来之前,律所的生意还只是稍受影响的话,这篇报道出来之后律所简直门可罗雀。少有的几个客户在来律所的时候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办公室里的所有人,好像他们中间随时会有人跳出来、把客户用钢琴弦、钓线或者随便什么东西挂在天花板上一样。
艾玛去霍姆斯的办公室送文件的时候看见这位胖胖的好好先生坐在气派的办公桌后面借啤酒浇愁。“他是我的大学同学!”有一次,霍姆斯这样崩溃地对艾玛喊道,“他这十年间可能杀了好几十个人!他怎么他妈的不杀我?!”
这真是个好问题,艾玛也没法回答。又过了几个星期,街角的咖啡店已经开始流传“阿玛莱特杀人之后把尸体砌在了办公室的墙里”的奇怪传闻,还有些人信誓旦旦地说只要在律所加班到午夜之后,就能听见从通风管里不断传来凄惨的哭嚎声。
这两个传言有很大可能性都不是真的,唯一真实的是律所越来越高的离职率,这个维斯特兰最好的律所之一正以一种旁人无法想象的速度往某条深渊里狂奔,而坐在同一条船上的人没一个知道应该怎么应付这件事:毕竟之前也没有律所因为合伙人之一疑似变态杀人狂而关门大吉的例子。
艾玛也在试图找新工作,她是名校法学院毕业的学生,执业资格也已经考下来,还有大律所的工作经验,按理说本应一帆风顺——但是还是说,她是一个疑似变态杀人狂的律师助理。
她曾接到过某家律所的面试邀请,律所的规模并不大,面试官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等她叙述完自己的工作经验,面试官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之前的上司会让你去清理地板上的血迹吗?”
这并不是全部,她还在下班之后被那个有着古怪的欧洲口音、缺了一根小指的记者堵在过停车场,那个记者这个时候还没有离开维斯特兰,直到一只被开膛破肚的羊被挂在他家的三角钢琴上。那个时候,这个对他的未来一无所知的记者挡在艾玛的车门前面,眼里全是闪闪发光的求知欲。
“我听说维斯特兰钢琴师是个性变态。”他单刀直入地问道,“所以我想知道,他会跟他的助理上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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